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归来伴凡鱼(二)·逃离

 又是这种眩晕感。

 从无尽的黑暗中醒来,头疼得仿佛要炸裂,北风不停地刮着,紧紧地将自己蜷缩成团。身体四周是厚重的毛皮脂肉,虽透着一股浓厚的血腥味,却异常暖和。从缝中探出了头。眼睛还看不太清,四周白茫茫的一片,夜色浓得能滴出水来,只有头顶的浩瀚星辰在打着旋。

 林黎挣扎着从尸体的包裹中爬了出来,站起,带着满身的血色,身边没有一点声响,伴自己越过千里的骏马现在是身旁一具冰冷的尸体。昨日肆虐的暴风雪结束了,发髻早已因为匆忙的奔逃而散乱不堪,几缕垂了下来,挡住了视线。他将头发从新盘起,习惯性地死咬着下唇,嘴唇已经有点冻得没有知觉了,几滴血从皮肤中破了出来,顺着下巴,落在草地上。他一只手始终摁着发髻,从地上随意地捡起一根树枝,将其固定住。

头依旧疼,身上的衣物被血水浸湿,被冷风一吹,浑身都打起了颤。劳累的身体几乎要撑不住了,被一股不知所谓的力量拉向雪地中央。他多想闭起眼睛。休息一会,就一下,脑海有一个声音在说着。林黎知道,这一闭眼,就可能永远也醒不过来了。

 他现在的样子一定很狼狈吧。一个懦夫般的人,现在连保自己命的本事都没有了。“没有了,都没有了。”若是兄长你还在,他肯定对我很失望吧。在听到消息后的第一反应竟是夺城门而逃,没有考虑圣上的安危,没有考虑太子殿下的安危,没有考虑那个你长大的地方的安危。

 你知道吗,哥哥。那个地方再也不是我的家了。从李月在我面前出现那一瞬间,这个事实就不会改变了,你死了,娘娘也死了。皇后娘娘同我们说过,你爱的人在哪里,哪里才能被称为家。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反正我忘不了。

 眼泪从眸子后渗了出来,滚烫的泪水冲淡了脸上的血污,嘴中满是咸涩。沉寂了十几个时辰的少年终于嚎啕大哭。

。。。

 昨日寅时三刻。

 “这是哪位官老爷家的少爷啊。”套马的小刘惊羡地往内室瞥了一眼。

 “你新来的,这哪是什么少爷。他啊,就是北冥将军府的二公子。那个克死自己母亲,害的北冥林将军战败被俘的扫把星。”盛二勾了勾嘴角,满怀鄙视地说。

 软椅上的锦衣少年那双琥珀色的眼眸轻轻地向外扫了去,不动声色地注视着他们,嘴角是他一直带着的,如若春风的,却又淡淡的笑意,和他人一般,从不会让人感到一丝不快。手中一盏清茶,月白色的瓷胚,不带一丝水波。盛二小刘二人被他的平静搞得有些慌乱,心虚地转过了身。

 “有什么好装公子样的,谁不知道,要不是皇后娘娘好心收养他们兄弟俩,大公子还好,像他这种祸家祸国的灾星就肯定被圣上丢在野外。皇后娘娘自从收养他了后,圣上都不大爱搭理她了,前几天还把管理后宫大权转了一半给贵妃。太子殿下也是个明白人,听说啊,他从不搭理这个扫把星,连带着他自个母后都不待见。”

 林黎稍稍抿了一口茶水,茶水苦涩,却清心。这样的议论他从小听到大,都忍了那么多年,再忍一次会有什么呢。他只想赶紧为太子殿下挑选完良驹,早早回宫,明日是皇后娘娘的生辰,哥哥和自己要好好为娘娘准备个惊喜。手指有节奏地在茶几上叩着,嘴里背的是《道德经》,静静地等着掌柜来请他去看马匹。

 这时,一切平静,万里碧空,唯有少年心中默念声。

 “不上贤,使民不争。不贵难得之物,使民不为盗。。。”

 闯进来了一个粗制宫衣打扮,十分瘦弱的小宦官,直冲着林黎而来,身后跟着带着几个壮汉晃晃莽莽地跑了进来的廖掌柜,“把这死阉人给我拖走。”廖老板脸上的横肉咧了起来,唾沫漫天飞。

 “慢着,我是来找林二公子的。”小宦官甩开拉住他胳膊的手,纤细的嗓音有些沙哑,他往林黎的身上一扑,几乎要跪下。林黎让廖掌柜先带着人出去,将人扶起,这才看清了他的容貌,林黎知道他是谁。他叫李月,曾经差点因为将热茶打翻在太子衣袖上而要被打五十大板并被丢出宫去,林黎不忍心,给王公公手里塞了一两银子,少打了三十大板,留在宫中做了苦力,但总算保下一条命。可,他来做什么呢。

 叫李月的小宦官身子不断地颤抖,嘴唇颤颤巍巍,断断续续地吐出几段句子。

 “二公子,二公子,圣上归天了,七皇子反了!”

 顿时,内室仿佛凉了下来,几片浓云爬上了万里长空。这句话有如一记晴天霹雳,“啪”,手中的茶盏掉在地上,摔成了碎片。

 “什么?”林黎背脊突然一凉,“七皇子?圣上怎么会?怎么会是七皇子。”

 “皇宫已经被七皇子的大军封起来了,奴才知道二公子在外面。。。”

 小宦官忙答道,林黎心中越想越害怕,七皇子反了,那皇后娘娘和哥哥是不是有危险,他打断了李月的话语。

 “皇后娘娘呢!我兄长呢!太。。。太子殿下呢?”

 娘娘,兄长,你们一定不能有事啊。他的双目死死地盯着李月,祈祷他能说出一句“万安”,哪怕说在他出来前,娘娘哥哥还活着,只是被软禁了也行,他。。。他不知道也行,他的骏马就在外头,半个时辰内也能冲回皇宫。他盯着李月,李月的表情有些为难,眼眶红着,说啊,你倒是说啊,林黎长大了嘴巴,没有发出声音,因为李月支支吾吾地,说了一句。

 “娘娘,被七皇子亲自灌下毒酒,韩。。。大公子,死于乱军之中。”

 “跑吧,快跑,公子,快跑,七皇子曾逼问娘娘您的下落,奴才在墙角听到的,外城还没有这个消息,趁着城门还没封,跑,跑,快跑,跑得越远越好,再也不要回来了。”

 林黎的嘴巴半张着,猛地,一记耳光将李月打翻在地上,他平生从未有那么愤怒过。李月的嘴角溢出了点鲜血。

“你在骗我是不是,是不是,你个狗奴才,你有什么资格来妄论贵人生死,你有证据吗,啊,你有什么资格说娘娘,哥哥死了,有什么?”

李月擦了擦嘴角的鲜血,苦笑着从地上跪起来,“奴才多不想骗您啊,可。”他从衣袖中摸出来一只玉蟾蜍,“公子认识这个吧。”

林黎当然认得,这是兄长的贴身之物,是娘亲在世时送他的生辰礼物,连自己都没有怎么碰过,只记得听兄长说过这个玉蟾蜍左足下有一颗小小的星星痕迹,在李月拿出那一瞬间,他就已经看见了。

“二公子,跑吧。”

“快跑。”

“越远越好。”

。。。

苏州的冬天没有那么冷,林黎在暖暖的阳光下眯上了眼睛,双腿刚刚被几个恶少踢肿,不过现在人都散了,他也可以睡个好觉了。

至少活下来了,剩下之事,总会有时间打量的,从怀中悄悄掏出一只玉蟾蜍,粗糙的双手细细地抚摸光滑的玉面。

“孩子,你叫什么。”

林黎没有回答,从京城出逃以后,他就再也没说过话。

“星辰为剑,黎明为刀。你父亲应该是这样为你们兄弟俩取名的吧。”

面前站着一名中年男人,宽大的衣袖帮他挡着了刺眼的阳光。

“黎哥儿,我是你苏叔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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